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奇怪的沙滩上。
这是......怎么回事?
天上是漆黑一片,背后的路则被一层巨大的,把天空与地面都连接在一起的雾墙给堵住了。
雾墙无法通过,虽然可以把手伸进去但是身体没入雾中的体积一旦超过约总体的三分之一时就能感动一股强烈的阻力,怎么也没办法继续前进了。
看起来是没办法从这雾墙离开了,那其他的方向呢?
转过身,眼前的是一条十分宽广的幽蓝色大河。
不清楚这条河到底是从哪里流出又最终会流向哪里,虽然确实有些好奇,但是更多的还是在这诡异的地方迫切想要做些什么的冲动。
在还未理清思路的脑袋的影响下我尝试着沿着河往一个方向走,但是过了很久周围也没有任何的变化。这种怪异的错位感——就好像自己其实是被固定在一个坐标上,虽然一直在迈步但是根本就没有移动一样。
......太奇怪了,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咬着牙,告诉自己继续前进总会发生什么变化,自我催眠下坚持又走了一段时间,但是结果并没啥区别。最终,望着仍然没有任何变化的场景我还是放弃了继续前进探索的打算。
等到停下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刚刚的状态有些异常的偏执,居然除了大河与眼前的路外什么都没在意。竟然连那些一直从身后的那堵雾墙中钻出来的蓝白色的光团都完全没有注意到。
大大小小的光在空中漂浮着,游动着向河的方向移动。过了一段时间到达河的正上方后又缓缓沉入蓝色的光河之中。
光团有的明亮的刺眼,有的黯淡到好像下个瞬间就会彻底变得透明融入这片漆黑的背景中。
从外表上来找一个东西来比喻这些光团的模样的话,那就是鬼火了吧?颜色也差不多,除了不像真的火一样摇曳外在外表上和那些传说中的幽蓝色鬼魂集合体一模一样。
做足了心理准备,甚至做好了会被燃烧成灰的觉悟,自己小心地伸出手指去触碰一个离自己很近的光团。
什么都没有发生。手指就这样没有任何触感的穿过了光团。
哈......
在这个沙滩上自己只是作为一个观众一样的角色,只能坐在屏幕外观看舞台上的变化——要发现这件事并不需要花太长的时间。
也正因如此,自己的行程安排一下子就空了下来,多到可以随便浪费的宝贵时间突然就冒了出来。于是我终于能够好好思考自己的现状——关于自己应该已经死掉的这件事。
虽然已经理解了“自己已经死掉了”这件事,但是想要接受果然还是要花一些时间。
这地方既没有日升日落,也不会有什么变化。老实说我一度怀疑在这个奇怪的河边到底存不存在时间的概念,一边思索着自己的问题,我一边试着在这个地方居住下来。
幽蓝色的河流虽然很大,但是却不合常理的安静。
也是......巨大到承接天地的雾墙,会浮在空中的光团,发着光的诡异河流——在来到这里之后自己所见到的一切都完全不合理。
不合理......说起来也是啊,我已经死了——没记错的话应该是这样才对。可是为什么我却来到了这个怪异的河边?既不是阎王殿也不是地狱,虽然不期望自己这种人能够被接应到天堂乐土或是仙界什么的,但是至少,自己应该是来到了死后的世界才对啊?
还是说,这种什么都没有的安静沙滩就是所谓的死后的世界?
那还真是......太寂寞的地方了。
{哼,毫无意义的多愁善感。}
仿佛听见内心有着这么一个自己在这么嘲笑着。
但是我知道,那是喜欢讽刺、贬低自己的“自己”所说的话。
自己居然还有闲心去演这种根本没有人能看到的滑稽短剧,这么一想反而感觉自己的心情可能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更加轻松一些。
本想看看只剩下灵魂的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便跑到了河边,但是由于河水发光的关系根本看不清脸。只能从还保持着死前那瘦弱手臂和双腿来判断自己至少还保持着人形。
如果说那些光团也是死去之人的灵魂的话,那不知道为何只有自己是人形。自己是特殊的存在?这么一想又觉得很可笑。很多人都有过的,在自己还小的时候,固执地认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时期。但是长大后才明白,每个人都是不同的,但是自己的这种“独一无二”却并不是优点之类美好的东西。
保持着这种状态熬着时间的流逝,不知道过了多久。
终于,我放弃了。
我一个人在这个死后的世界没有目的地散步,休息——重复着这些毫无意义的行为,就为了等待着自己彻底死掉的时候到来。
在我已经彻底放弃,死心准备等死之后的某一天。
散步时发现前面有一段距离的地方,雾墙正前所未有的翻滚着。
终于出现的变化让我想也不想就向着那个方向跑了过去,就算下一刻被突然从雾中钻出来的怪兽撕碎也好,我已经受够了这个什么变化都没有的地方。
然后出现的并不是怪兽,而是和我一样的人。
或者说保持着人形的灵魂。
一个明亮到不可思议地步的巨大光球猛地从雾墙中冲了出来,球体的内部不断颤动着,短短一会后光球逐渐变换形态,从球的模样渐渐有了人的样子。
最后,蓝白色的光芒散去,一名奇怪的男子出现在我的眼前。
他看起来很年轻,大概比我还小......可能只有十八九——最大不会超过二十岁的模样,一头看起来不像是染出来的赤红短发。
他的表情十分的痛苦,但是却丝毫不让人感觉狰狞,反而有一种坚定以及让人不由得相信他的气场。那坚决的表情让我不由得想起了漫画中向着强大敌人冲锋的男主角......产生这样奇怪联系的原因并不只是他的气质。很令人哑然的是青年的手里还握着一把很帅气的银白色大剑。虽然没有全副武装但是他的躯体和手脚末端都穿戴着造型奇特的铠甲。
由我这个三十多岁的大叔产生这种感触可能有些奇怪,但是——他的打扮确实很帅气啊! 怎么说呢......王道魔幻RPG游戏的主视角图上的男主角立绘,那种一看就有种在和强敌战斗的热血沸腾的感觉。
青年保持着冲出雾墙的姿势愣住,他扭头一看,周围环境突然改变让他的表情变得十分僵硬。下个瞬间他猛地把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明明那里什么都没有但是他那震惊的表情却让我忍不住在心中给他配上了“怎么可能!我的胸口都被魔枪贯穿了为什么还能活着!”这样(我还蛮喜欢)的台词。
青年的情绪似乎有些失控,他举起手里的剑对准了我,口张开吼道——
“XXXXX!XXX!?”
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我很早以前就尝试过的事,看起来这个世界是没有办法说话的呢。
换句话说,除了用脚把地上的沙子踢飞,用手捧起河里的水再倒下——除了利用这些本来就处于这个地方的事物弄出声音外其他所有行为都是无声的。
然后,还有一点就是......
察觉到自己说不出话后,青年的情绪变得更加焦躁了。他直接举起剑向我砍来,然而,剑下落到一半还处于空中的时候。
“!”
剑崩散成无数的光粒,渐渐消失在天边。
不但如此,很快,男青年身上的铠甲也开始发生同样的现象,在青年茫然无措的视线中最后只剩下了他的衣服没有彻底消失。
虽然有时间长短的差距,但是除了自己死前穿的衣服外其他所有带过来的东西都会在短时间里消失。这是我来到这个世界一会后看着自己的手上的针管和吊水瓶消失时明白的事情。
我摆着手,希望用手势让青年冷静下来,但是剑和铠甲的消失似乎彻底地让他失控了。青年举起手——可能是某种我不知道的武术起手式吧——向我打了过来。
然后他穿过了我的身体。
嘛,毕竟是死人啊。
但是与我的冷静截然不同,青年完全愣住了。
虽然这样也变得挺安静感觉还蛮好的,但是他一脸失魂落魄的表情倒也让人蛮过意不去的......这种时候我应该做什么才比较好?
我叹了口气,因为他此刻的混乱我感觉自己多少能够明白一点。我重新走到他的前面,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然后又指了指不远处沙滩上很靠近大河的一块区域,再指了指我自己,告诉他我一般就在那个地方休息。
虽然不明白他到底明白了没有我的意思,但是我还是走开了。
我确实是很想和这个新来的交流一下,但是看他现在的状况......他现在最需要的是一个人好好想一想吧。
在青年尝试恢复冷静的时候我在一边观察着他的身体。
果然,虽然刚刚因为有铠甲的遮挡没办法看见,但是现在就能清楚看清他那十分健壮的身体了啊。精干又有力的感觉,但是又不会过度臃肿,是我理想中的体型呐。说实话,看到这一声肌肉的时候我总是会忍不住想起自己,无论是住院之前因为过渡放纵懒散之魂而肥胖的自己,亦或是接受治疗后变得如同骨架一般瘦弱难看的自己,在青年这幅结实的躯体面前简直就不能看。说不嫉妒绝对是骗人的呐。
......对了,以防万一我先说一句——虽然没有女朋友,但是我憧憬的类型一直都是那种有包容力的姐系女性。不是男人。
仔细观察青年的身体只是出于好奇而已,毕竟生前身边虽然也不是没有在健身的人,但是到青年那种地步绝对是没有了,而且除了肉眼直观的强大——他的身上还有一种我不太明白的气质,虽然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但是绝对不是个普通地生活在现代都市的人会有的东西。
军人吗?毕竟之前他还拿着剑呢,但是那种夸张的大剑和铠甲与其说是现代军人倒不如说是奇幻游戏中的战士......
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青年好像终于恢复了冷静,他径直地向我走了过来。
“XXX!XXXXXXX!”
嗯......果然还是没声音啊。
但是从表情上看,可能是在道歉......大概吧。
我摆了摆手。既然大家都是死人了,再去在意这些繁琐的小事——我也不觉得会有什么好处。不如说,好麻烦。
我注意到青年一直盯着我的手,有些不好意思地把手放下,拉了下病服的袖子遮住细瘦的手腕。
嗯,感觉很糟心吧。就算是我自己,也感觉这样干枯没有任何生气的身体十分的难看。
然而超出我预料的是看见我这么做了之后青年猛地就弯下了身子,又忘记不能说话的原则在说些什么。
道歉?
诶,等一下——如果这是在道歉的话——你突然摆出这样认真的态度反而是我这边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好了不是吗?
我勉强用肢体语言告知青年他不用在意。真的是花了好长的时间他才终于冷静了下来。
果然,即便是死了之后也没有区别......和别人交流就是这么难的一件事啊。
——对了,如果只是无法发声的话。
我做样子虚拍和我一起坐在河边的青年的肩膀,用手指在细沙上书写着文字。
【汉字,看得懂?】
青年眉头紧皱,双手抱胸开始沉思。
嗯,OK了哦,没关系,看到这个反应我大概已经懂了。
【English?】
好吧,我知道了。你别皱眉头了,五官看上去都缩了三分之一了。
其他的语种——还是放弃吧,这孩子的打扮实在是让不得不我怀疑他到底是不是地球人了。至少可以确认,语言是不相通的吧。
虽然接下来男青年——嗯,一直青年青年的叫也不太习惯了。就取个外号好了,反正他也不会知道,只是我自己为了方便而用的东西,名字这东西本来也就是这种程度的便利道具。
红发......哦哦,这不是很有代表性吗?
红发在我之后也试着在地上书写,但是我完全看不懂。
呀,不如说,他写的那些东西,绝对不是地球主流文化圈的语言。比起文字,那些歪七扭八的东西倒更像是符咒一样的玩意。
红发似乎也意识到没办法用语言来交流这回事了,不由得也皱起了眉头。
一旦无法利用声音,人和人的交流难度就会一下子上升好几个档次。虽然有人说即便不通语言依靠肢体动作也能在外国混的开,但是很遗憾的是我从来没有出国旅游过,所以并没有那样便利的技能。
没想到在死后居然还能学到新的知识。这已经超越活到老学到老的等级了。
场面一下子沉默起来——虽然本来就很安静,但是现在是不一样的,生前总是被人指责不合群的我可以保证这就是所谓的尴尬。
说实话,我并不想就这样保持沉默到我们两人其中一人的时间到来消失为止。因为根据之前我看到的红发的表情,我立刻就明白了一点。他和我是不一样的,至少他“不想死”。
初次见面时他眼里那摄人的决意绝对不是唬人的,即使现在想来都会让人心惊胆战。但是这样的家伙,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并且还和其他的光团不一样保持着人形呢?
我想了想,用手指在地上画了个火柴人。
指了指火柴人,又指了指我。
红发好像明白了,他眼前一亮,立刻在地上开始画画。
嗯......虽然明白他的心急,但是这个人......可能意外的没有绘画天分呢。
我原本以为自己的火柴人就够简陋了,但是红发画的这玩意——我只能如此形容这个完全看不出规整轮廓的胡乱线条集合体——你要说他在画啥不可描述的奇怪邪神我都会相信。
红发完成自己的大作后,指了指地上的邪神画(你接下来可别指自己啊),然后又做出一个握剑的动作。挥剑,又指了指自己,再伸出拳头对着邪神画攻击。
虽然现在笑出来是很失礼的一件事,但是怎么说呢,红发的动作让我忍不住想要这么做。太可爱了,这孩子。
我摇了摇脑袋,在他的邪神画边上画了个新的火柴人,又用手示意红发这个是他。然后在火柴人和邪神画之间画了个箭头,上面打了个大叉。
‘这是你的敌人?你要打败这个?’
红发很兴奋地猛点头。
‘是的!就是这样!’......大概是这么个意思吧?
但是就算真的是这样——穿着铠甲拿着大剑和怪物战斗什么的,如果这是实话的话那一定,红发他就是所谓异世界的人?
{怎么可能,异世界什么的。}
我是这么想的。
但是抬起头,大河发出的柔和蓝光照在手上时我却突然又觉得这可能是真的也说不定。
毕竟连真正的死后的世界都见识过了,再相信一个颇有幻想气氛的异世界的存在又有什么关系。
虽然一上来就舞剑对我进行攻击,但是冷静下来之后的红发倒是个意外有耐心的人。
直到我从自己的思考中回过神后红发才继续在地上作画。
红发在代表自己的小人边上又多画了几个人形。每个小人手里都拿着不同的东西,用猜的那大概是弓箭、法杖、链锤之类的武器。
‘这些是我的同伴。’
渐渐地,我感觉自己能够明白红发他在说什么了。
‘邪神,很强大。国家遭到了它的进攻。’
‘女巫总是躲着我,弓箭手不喜欢洗澡这很令人困扰,战士那家伙太贪吃好几次把路边的毒蘑菇吃掉了不得不让女巫来帮忙解毒。’
‘想要锻炼了,但是剑已经不在了。真麻烦啊。’
不知不觉间我和红发就已经能很自然地通过绘画来聊天了。
死过一次的经历以及在这河畔边漫长地独自生活让我对这意外到来的聊天机会感到非常地高兴。虽然无法通过对话来交流,但是我却久违地感到与别人交流是件那么快乐的事情。
我们忘记了彼此的身份,只是沉浸在对方所叙述的故事之中。
红发讲述了他旅行上发生的各种各样有趣的事,包括性格各异脾气古怪的队友,那些虽然从他的画技上完全看不出是食物但是红发却很喜欢吃的东西,以及一些儿童涂鸦画风的古怪生物。
我讲了一些自己曾经喜欢过的特摄剧的英雄角色,并且自中学毕业以后就再也没做过的“变——身——!”动作也表演了好几次,在沙地上画了我最喜欢的面条与包子的模样——只是很可惜的是红发始终不能理解这和路边大石头一样的东西居然是食物。
快乐的时间总是很快的。
在我终于注意到基本上都只有我在画画,而红发已经很久没有反应了......到这个时候我才注意到红发身上的异状。
他身体外围的轮廓变得模糊,边界渐渐与空气融为一体。
那充斥着糟糕预感的,逐渐亮起和灵魂光团同样颜色微光的身体。
红发的眼神已经变得恍惚空洞,但是眼神却还时不时变得锐利。那般模样就好像他还在挣扎着,拖延着那个时刻的到来。
啊啊,离别的时候要来了。
我体内的某个声音这么说道。
有些不知所措,但是却又感觉“果然会变成这样吗?”
在僵硬着表情的我面前,红发的眼睛最后一次恢复了神采。
好像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一般,红发从地上站起,露出有些歉意的表情对我微微一笑。
我扯着脸部的肌肉试图做出笑容,只是没有镜子,我也不知道现在自己的表情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红发轻轻点头,向着大河走去。
他的身体越来越透明,眼神也在转身的瞬间彻底变得空洞。
在一只脚踏入河的瞬间,红发的身体消失了。只剩下一个比其他光团要明亮地多的光球在我的视线中缓缓升上了半空。
红发的灵魂在大河上空漂浮了几圈,然后就像其他的那些光团一样,缓缓地坠入无声无息奔腾着的蓝色河流。
明明一直都没有什么嘈杂的声音,但是我却在这个瞬间觉得这个地方突然变得安静了起来。
又要,变成一个人了吗?
就在这个想法刚刚冒出来时,前所未有的巨大嚎叫声在我的背后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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